巩孺萍《草叶集》：只有草叶才能低吟如草叶

艺术家对某样事物情有独钟，才可能将其化为充满灵性的艺术珍品。巩孺萍对于儿童诗歌的热爱也是如此，她在此园地勤耕多年，悉心栽培一畦畦玲珑的诗歌花草，香味馥郁。在这个早春时节，遇见这部图文并茂的儿童诗集《给孩子的草叶集》，一页页读着、看着、品着，便闻见了从中蔓延开来的春天气息，清新中带着丝丝缕缕童年的甜蜜。

这一书名会让人想到19世纪美国大诗人沃尔特·惠特曼的同名诗集，惠特曼的《草叶集》关乎动荡的时代社会，流贯博大的思想与浪漫的激情，而巩孺萍的儿童诗集《给孩子的草叶集》乃是关乎真实的花花草草，洋溢自然的理趣和柔美的温情。对于大自然的种种美景，画家能用一支画笔蘸着缤纷的颜料来浓墨重彩地描绘，而诗人可以用文字，甚至就是简洁朴素的文字，三言两语即能体现自然万物的精神。

(资料图片)

巩孺萍在安徽乡下度过的童年，给了她在大自然中多识草木的机会，也赋予了她春草般自由自在的心性和蓬勃生长的力量。当成年后的她看到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着迷于花草时，那装满了乡间生机的童年记忆便如花瓣草叶一样，鲜活地在风中摇曳，召唤她依然朝气的童心和永远旺盛的诗心，满怀着好奇走入宽广的花草世界。这个世界里，不仅有着神奇的自然造化，更有着当一颗青葱如草叶的心与自然草叶相遇时，发出的叮叮当当的欢欣。

在这部《给孩子的草叶集》中，巩孺萍纳入了她搜罗、欣赏且研究过的一百种花草，按照生长的环境分成四辑：田野里的花草、河边和水里的花草、山上和林中的花草、园子里的花草。当我们读着美妙的诗歌、看着秀丽的图画、学着丰富的知识，便是在把大自然的种种奥秘拾入囊中，同时也把我们被激发出来的喜爱交付自然。这种阅读，是一种与自然的对话，是一场和诗心的汇通。

在巩孺萍笔下，形形色色的花花草草呈现了各自的物性、习性和气性，而且也融入了诗人所发掘的灵性、个性和品性。这些写花草的诗行，不是简简单单对其外在形色的描绘，而是以天真稚气的眼睛在打量，以活泼俏皮的口吻在言说，以轻灵跳跃的调子在吟唱，以洒脱通透的智慧在观照，流淌着或纯真、或幽默、或绵长、或深邃的诗情。

有些诗歌偏于抒情，如《紫云英》：“太阳落山的时候/紫云英正铺开/大大的花床单/蟋蟀、瓢虫、蜜蜂、蝴蝶/大家一起说‘晚安’//白天晒过的床单，又香又暖/风轻轻吹过/嚯嚯嚯嚯……/那是蟋蟀在打鼾”。这种宁谧和谐的田园景象，散发着无边的温馨。又如《芦苇》一首，先写春天的芦苇如吸管喝足了水，继而写到日常的生活场景：“夏天/光滑的芦席上/睡在上面的孩子/常梦见水波粼粼/河风拂岸……”以芦席上的梦来含蕴积淀的时间和转化的奉献，意味悠长。

有些诗歌则似童话，如《三色堇》，写蚂蚁和瓢虫捉迷藏的游戏：“三色堇做着鬼脸儿/一个字也不提/它答应过小蚂蚱，要替它保密”。以三色堇的样子想象出了一个有趣的故事，十分巧妙。尽管是清浅的儿童诗，但诗人也在其中糅入丰厚的人生经验，如《紫花地丁》：“长得矮小/是为了向蚂蚁问好/和瓢虫喝喝下午茶/听蟋蟀的旧吉他/弹着乡村民谣/我的世界/很小却很快乐/我的生活/简单却很美好”。这种坦荡、潇洒、知足和自得其乐，是真正懂得朴素生活之美妙的诗人发自内心的告白。

尤为值得称道的是，以诗歌给一百种花草“作传”，可能难免会在构思上重复，但是巩孺萍有意识地突破这一困境，尽量让每一种花草都有贴合其特性的诗行，并且风格变化多端，可见其用心之细密。如《看麦娘》一首采用具有“民间风”的语言来讲农事：“看麦娘/看麦娘/躲在麦田里/和谁捉迷藏//看麦娘/看麦娘/举着小棒槌/是否要捶衣裳//我不捉迷藏/也不捶衣裳/而是要赶走小麻雀/让每一粒粮食都归仓”。她喜欢用朗朗上口的节奏，给诗歌带来亲切好听的韵律感，使人在轻快的朗读中认知花草本性，体会洋溢的诗情画意，也感受伴随音节而来的心跳。

尽管这是儿童版的《草叶集》，但是正如巩孺萍在《勿忘我》一诗中所寄托的情思：

小小的

实在没法和

大大的比

于是一种小小的花

给自己取名“勿忘我”

希望能够被大家牢记。

她写《给孩子的草叶集》还怀抱一个良愿：“希望每一个读过这本书的孩子都能对脚下这些‘大自然的精灵’充满好奇，在它们平凡的外表下发现生命的神奇和力量！”相信读过这部贴着大地的胸膛而写出的诗集的孩子，都会对大自然以及自我内心的花花草草分外地留意和爱护。

读《给孩子的草叶集》，让我想起诺贝尔文学奖得主、波兰女诗人维斯瓦娃·辛波斯卡的诗集《万物静默如谜》，正是这种“谜”使得诗人对万事万物有着永不疲倦的兴味和探索，以诗歌的方式去试图解开万物之谜。解“谜”，往往首先是因为被万物所“迷”，怀着这种深深的迷恋，才有可能触及堂奥。辛波斯卡在《企图》一诗中写下了看似莫名而实为真知的诗句：“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，别的不能。”读巩孺萍的《给孩子的草叶集》，也会让我们发出类似的感慨——只有草叶才能低吟如草叶，别的不能。

（作者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、博士生导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