穗月留声 | 黎文谦：草根“笑匠”的十年逆袭

人物档案

黎文谦，33岁，从小就是喜剧迷、相声迷。2011年从肇庆来广州发展，第一份职业是修图师。2017年接触脱口秀表演，其后辞工到北京当脱口秀编剧。2019年回到广州，成为一名专职脱口秀演员，创作了大量积极正向的广式笑话，逐渐“出圈”。2022年，参加“趁早讲笑第一届栋笃笑大赛”，夺取全国冠军。2023年至今，忙于在十个城市开个人主打秀巡演。

【资料图】

黎文谦

春风十里，笑暖十城

如今，阿谦正进行个人主打秀巡演，一共是十个城市，采访是在前不久的东莞场后进行的。当晚，东莞“咸蛋喜剧”的剧场座无虚席，以致主持人开玩笑问“不会是买错票才来的吧”，东莞已经是加场的第二场。

居然还有观众从广州过来看演出。原来，广州作为主场，压轴演出安排在5月20日，这个日期暗藏着他对广州的心声。有观众答，“等不及那么久”，提前来赶东莞场“解渴”。听罢，阿谦向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。

深夜，回广州路上，阿谦打开车窗，从珠江口吹来的夜风无比温柔，裹着青草与野花香。

阿谦笑了，原来，草根在广州真的有春天。

相亲会上，主持人问黎文谦年薪多少，“100万！”主持人忙问是何工作，阿谦说：“我是脱口秀演员，工作就是开玩笑。”

33岁，娃娃脸、小个子、有口音，怎么看都像“老天不赏饭”；有家族遗传病——“穷”，最落魄时几个月零收入，想改行开网约车，发现买不起车；中年焦虑，同学聚会见别人是颜值、收入、学历三高，自己只有血压高、血脂高、血糖高。

所幸阿谦在广州，一个包容、开放、文化繁盛的城市，有更多创作灵感和演出机会。他将人生的不完美写成段子，笑声如潮中他成全了自己。

这个春天，阿谦迎来了人生高光时刻，在十个城市开个人主打秀巡演。

广州压轴场特地安排在5月20日——他要对这座城市说一声“520”。

观众的欢笑是最大的鼓励。

尬演：

修图师改行讲脱口秀

采访中，遥想第一次脱口秀演出居然没被“嘘”下台，阿谦觉得广州观众真是有同情心。

那是2017年的一次“开放麦”——顾名思义，报名就能上场，最适合那些有着“我上我也行”错觉的孤勇者，只不过，“观众不笑你别哭”。

阿谦一登台就甩出段子：当年在黄鹤楼旅游时看到电梯，灵光一闪赋诗一首——“白日依山尽，黄河入海流，欲穷千里目，帮我按四楼。”

鸦雀无声，观众一片茫然。阿谦脑海瞬间空白，千不该万不该，他冲口而出：“你们是不是没听懂呀？”

掌声来了，一声、两声、三声，没有了。那是礼节性的、带着同情的掌声。

灾难开始了。随后的3分钟成了尬演，几个笑话保持了同一水准——完全不好笑，阿谦说自己成了一个笑话。

回家后几经复盘，他醒悟了：文字有趣远不够的，适合口头表达才关键，还要贴近生活。

半个月后，阿谦带着新段子再回舞台。这次，他说自己最近手头紧，缺了两颗牙想去种牙，一问牙医听说居然要4万块钱。

“4万？我只是为了吃东西时方便一点而已！”他假装愤愤不平，“4万，我完全可以雇一个人，把食物嚼碎再喂我好吧？”

他永远记得下一个奇妙瞬间，时间仿佛变慢，笑声像气浪扑面而来，身体如羽毛轻飘飘在云端。刹那后，他发现自己仍站在舞台，但有些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
这天，“新世界大门”被打开。早厌倦了替客户把照片PS成“照骗”，他辞去修图师工作，“北漂”当脱口秀编剧。2019年，阿谦回到广州成了一名全职脱口秀演员。

振奋：

打工者看脱口秀“下饭”

阿谦并非社牛，小时候甚至有点自卑。家里条件一般，妈妈路边摆摊卖早餐。有一次班上女同学问及此事，他却红着脸说“那不是我妈妈”。后来，阿谦内疚了很久，好在妈妈没怪自己。

讲脱口秀的第一年，这种敏感内敛困扰着阿谦，他纠结于自己说话带口音、娃娃脸和小个子，遇到网上差评时会想“我到底行不行”——在粤语地区，脱口秀演员总不免被观众对标帅气的黄子华，那是一座高山。

更糟的是疫情来了。线下演出不时停摆，连续好几个月零收入。人生仿佛也停摆了，住出租屋，女朋友离他而去，同学聚会时只敢闷头喝酒。

30岁的他忽然中年焦虑起来，连买条牛仔裤都无比纠结：三十而胖，穿大码显矮，穿小码显肥。他想放弃，打算借钱去买一辆车，当个网约车司机。

转机发生那天，他在一家快餐店吃午饭，忽然听到有手机传出自己的声音，原来是有人看他的脱口秀视频“下饭”。

那是一个中年男子，打工者模样，吃着便宜的碟头饭，脸上挂满笑容——阿谦的视频太可乐了。

一瞬间，阿谦恍然大悟：正因为人生有太多不完美，世界上才有很多人需要被逗乐，自己的坚持不是没意义的。

“船到桥头自然直”，他忽然想起妈妈挂在嘴边的一句话，当年自己跟妈妈道歉时，妈妈只笑笑说，生活没有过不了的坎儿，多大的事，熬过去也就容易了。

那天过后，阿谦不再想着当网约车司机了，他一边苦练粤语和普通话，一边写段子。

黎文谦

人生低谷何足惧，每一次努力都是触底反弹

他选择了以写段子的方式与不完美的人生和解。他把生活中的种种遗憾写进段子，拿到台上把观众逗乐了，才发现原以为很惨的事“也不过尔尔”。

这时他才知道，原来脱口秀对演员和观众都是一种成全。

阿谦不再患得患失，新段子调侃起自己又准又狠，让人忍俊不禁：娃娃脸怕啥，订生日蛋糕，就让店员在蛋糕上写“快高长大”；小身板怕啥，逢人说自己是“身残志坚”。

身在低谷时，每一次努力都是触底反弹，阿谦做到了。

直面：

尴尬与自嘲都是段子

他直面中年焦虑。有个朋友跟他抱怨新买的房子一股甲醛味，他说还是自己住得好，拥抱繁华空气清新。朋友问住哪，答曰“城中村”。

他说发现了自己的贫穷是“祖传”。他告诉妈妈新年愿望是“今年买车”，妈妈赶紧说自己也有一个新年愿望——“今年没人找我借钱买车”。

喜剧的核心是悲剧吗？阿谦说未必，他认为有勇气直面困境，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。

这种对生活的乐观视角引发巨大共鸣，在抖音和B站，阿谦和他的新段子迅速“出圈”，人气持续走高，去年一举夺得全国性脱口秀赛事“趁早讲笑第一届栋笃笑大赛”的冠军。

没人再挑剔他的口音，因为他把有口音的尴尬也编进段子里。

有一次去粤西演出，当地主持人调侃他有口音，阿谦快如闪电接包袱，冲口一句：“毛系趴，真嘅无？”（不是吧，真的吗，粤西方言）观众笑倒一片。

黎文谦（中）斩获栋笃笑大赛冠军。

夺冠：

焦虑中年写给童年的信

阿谦喜欢广州，这座多元化的国际大都市给了他许多创作灵感。去年栋笃笑大赛总决赛的主题之一是“时间”，阿谦绞尽脑汁也没好点子。

他上网看新闻，看到广州某家书店举办“给未来自己写信”的活动。他眼睛一亮，有了，“给20年前的自己写信”！

决赛日，阿谦在舞台上掏出一封信，隔空对20年前的“小学生阿谦”说：

“我记得你有两个梦想，一是当医生。遗憾的是我现在不是医生，但我想对你说一句医生常说的话——对不起，我已经尽力了。你的第二个梦想就离谱，想当名侦探柯南，难怪一直长不高。”

信的最末，高潮来了，是打破中年焦虑的梗：

“本想跟你干一杯，算了吧，你那年纪只能喝娃哈哈，而我这把年纪，”阿谦顿了一顿，“喝的是枸杞泡茶。”

观众席的笑声几乎要冲破天花板，不出意外，阿谦最终拿下了栋笃笑大赛冠军。

人气：

地铁上被陌生人“催更”

就跟当年巧遇不知名粉丝一样，人气上升后的阿谦，路遇粉丝的机会越来越多。

不久前，在广州地铁上，他忽听有人用手机播自己的视频，扭头一看，一位女生笑盈盈看着自己。阿谦乐了，一指视频：“没错是我，我是阿谦！”女生莞尔一笑，“还不更新？”

阿谦答应她巡演过后就更新视频。现在，他正进行个人主打秀巡演，一共是十个城市，分别是湛江、东莞、深圳、佛山、中山、惠州、珠海、南宁、澳门、广州。对没有团队的独立演员而言，实属不简单。

广州日报4月27日9版

栏目主持：王晓云

文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：谢英君

图/受访者提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