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一在病床上坚持画漫画,他说有病友因为看到画变得乐观,他就有了继续画的动力。受访者供图
丁一的部分漫画作品,他希望能让病友读者减轻恐惧,同时也能起到科普作用。
35岁的丁一(化名)把自己的患癌经历形容成“中大奖”。
他用20个字就讲完了这个故事:“韩剧的剧情发生在了我身上,花式美男患上癌症。”
两年来,丁一常用这种玩笑话来试图缓解自己和身边人对癌症的恐惧。但事实上,2015年9月,被确诊为“神经内分泌肿瘤”晚期后,他也曾看着家人“哭得稀里哗啦”,然后每天吞下几十颗药丸,经历像被“坦克压一样”的手术,被化疗抽去几十斤体重……
丁一把这些都画进了漫画里。在那里,他是“丁神经”,双手叉腰气势汹汹,他的“对手”是一个叫“肿瘤君”的蓝色小怪兽,双方在进行一场“细胞战争”。除了给病友们科普“战略兵法”,“丁神经”还常常讲述跟家人相处的温馨场景。
漫画如今已经更新了67话,“丁神经”成了网红。丁一说,韩剧主人公可能没法反转剧情了,但是有病友看到自己的故事开始变得乐观。“可以逗人笑,可以帮到人,那就继续画吧。”
“像是中头彩”
“那天,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中头彩。”
丁一口中的“中头彩”时间,是2015年9月23日。单位组织体检,医生发现他的肝脏上“长了东西”,后来这个“东西”被确诊为“神经内分泌肿瘤”,晚期。
丁一早有预感,确诊几个月前,他就开始胸口疼痛,“疼到没办法躺下,睡觉也只能坐着睡。”他只是没想到,这种拖延多天的疼痛,会把他一步步带入“绝症”患者的行列。
医生告诉他,这种癌症发病率很低,治愈率更低,况且还是晚期。丁一觉得自己可能只有三个月寿命了。
回家后,丁一把消息告诉了妻子。“她哭得稀里哗啦,然后给我爸妈打电话,那边半天没说话。”
那时候,丁一是一家电力自动化公司的工程师,一家三口生活幸福。他性格开朗,每天有用不完的段子和表情,把5岁的女儿逗得咯咯笑。
妻子哭完后,丁一又笑了。“得癌症总比出车祸什么的好,起码还能留几句遗言啊。”他还发了朋友圈“昭告天下”:“韩剧的剧情发生在了我身上,花式美男患上癌症。”
但是在当天的日记里,丁一却是这么描述的:“这一天,农历谓之秋分,意思是天气从这一天起将由热转凉,酷夏走过爽秋来,这本是极好的,偏偏老天在这天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,让我的人生直接切换到寒冬。”
每天吞几十颗药丸抑制病情
丁一说,自己的悲观情绪只持续了一天。
“我是儿子,是丈夫,是父亲,我不能放弃自己。”第二天,丁一就开始上网查资料,联系医院,盘算治疗计划。
丁一陆续联系了几家医院,还去了有名的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,可医生却告诉他“肿瘤长太厉害了,化疗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”。后来,他开始接受药物治疗,每天吞几十颗药丸抑制病情。
2015年11月,丁一开始第一次手术,在大腿上开了口子。他这么形容那种疼痛:“我的腰椎感觉被人猛踹了一下,之后是被大象踩的感觉。”
身体的折磨曾一度让丁一产生了放弃的念头。直到2016年初,他在网上看到了《滚蛋吧!肿瘤君》的漫画作品。“那部漫画让我很感动,就想着把自己的经历也记录下来。”大学时学过漫画的丁一,开始了绘画之路。
一贯的调侃口吻,丁一给自己起名“丁神经”,把肿瘤画成一个体型瘦小的怪兽。丁一更新的第一话,叫《迟早毒死你》,戏称要用一堆药丸毒死小怪兽。
与病魔斗争经历,在他笔下成了一场有趣的“战争游戏”。“免疫系统主要力量是白细胞,白细胞有很多种,其中T细胞、B细胞和K细胞对人体自身癌细胞有识别和杀灭作用。于是,肿瘤君四处逃亡,为了躲避追杀,它甚至学会了易容术。通过伪装成正常细胞,来逃避免疫系统的识别……”丁一说,为了画漫画,自己学习了不少医学知识,想让读者减轻恐惧,还能受到科普。
把女儿画进画里
丁一把漫画作品发到网上后,关注的人越来越多,后来还有微博红人转发鼓励。渐渐地,他成了拥有一众“票友”支持的网红。
画漫画并不轻松,“一画就是一整天。”体力不好的时候,丁一只好停几天。如今,丁一仍在坚持治疗,漫画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。去年,一家公司把丁一的系列漫画结集出版,把我之前写的癌症日记,叫《丁神经的癌症记录》,印出来送给癌症病友。“现在每天都有很多网友和病友在网上跟我交流,他们也受到了鼓舞,每天都催我更新。”
7岁的女儿也是丁一漫画的忠实粉丝,但丁一最初的画里,并没有女儿。让他感到欣慰的是,女儿看到他的漫画后,不但没有害怕,反而很喜欢,常常追问“战争打到哪儿了”。
“女儿知道我生病了,不过小孩子不清楚这个病代表什么。但她能隐隐感觉到什么,变得很懂事。”丁一说,生病后,自己让女儿帮忙拿东西她会马上答应,有时候说“背好痛”,她就捏几下问我“好了吗”。
丁一记得,有一次看电影《金刚狼》,狼叔死的时候,他女儿在哭。“我突然就崩溃了,因为,我也舍不得我女儿。”
那时候起,丁一把女儿画进漫画,想给她做成长画册。在她的照片基础上,换了发型和背景。每一张都是不同的主题,有公主、小红帽、包租婆。女儿看了很开心,丁一又有了新想法。“女大十八变,有时候看着女儿,也会想象她长大会是什么样子。”他利用电脑软件给女儿做照片,照片里,是丁一想象中,女儿十六七岁的样子。
■ 对话
丁一:希望能帮更多人减少悲观情绪
抗癌两年,如今丁一仍在坚持治疗。长期吃药、化疗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,每个月三万多元的治疗费用也让一家人十分吃力。漫画走红后,即使体力不支,丁一还是坚持更新。昨日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,丁一表示,恐惧无用,要多想想怎么过好当下每一天。
新京报:你的漫画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。
丁一:我本是想画出自己的抗癌经历,调节自己的心情,把女儿画进去也是因为好玩,没想到会有很多人关注。我生病后心态很好,漫画里也有很多“神经大条”的表达,希望能帮更多人减少悲观情绪吧。
新京报:网友看了漫画后,反馈怎么样?
丁一: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朋友,大多数人都觉得受到了鼓舞。有一位癌症病友,病情还没我严重,但是很悲观。她每次都来看我的作品,沟通了几次后,她开始变得乐观起来。
新京报:一边治疗一边画漫画,会很辛苦吗?
丁一:画漫画是很耗体力的,需要对着电脑忙一天。画了快两年,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停下,身体不好的时候,画得很累,甚至不想继续画了。
新京报:坚持的动力是什么?
丁一:第一次想放弃的时候,一个网友的留言打动了我。她是个重度抑郁症患者,说自己每次都会看我的画,看了之后就会变得开心,现在抑郁症状已经好很多了。
那是我第一次觉得,自己的画不仅可以逗人笑,还可以帮到人。看到有病友因为我的画变得乐观,我就有了继续画的动力。
新京报:对未来有什么打算?
丁一:我从不想3个月以后的事情。最近身体不好没画画,还有很多人在催我更新,我得继续画。希望以后还能出版,让更多人看到这部作品。
新京报:怎么看待自己的这段患病经历?
丁一:这是我的第二段人生,它让我学到之前没有学到的很多东西。现在,我更珍惜生命,珍惜亲人,珍惜眼下的每一天。
很多人问我是怎么调节情绪的,我想告诉他们,任何恐惧都是无用的,要多想想怎么过好当下的每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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